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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對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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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境被驚醒,鏡花水月都化作虛無渺茫,司春突然掩面大哭,面上青紅交加的,述不盡是什麽滋味,九知抱臂立在一旁,兀自出著神,等回過神來時,卻發現朝良業已不見蹤跡。

去了何處呢?九知躍上枝頭,手搭在眉骨處四處張望,夜裏起了風,撩起她耳邊發,山林被吹開冷清的波瀾,灰衣神君的身影卻再尋不得了。

九知嘆了一口氣,又回到地上,對還在抹淚的司春揚了揚下巴:“好了神女,我們該走了。”

“走?去哪裏?”司春掐著袖邊兒問,“小仙如今這樣的情境,是再無顏面回到天界了。”

她幹脆自暴自棄地蹲在了地上,旁邊的一朵小花被她的裙裾壓住,司春喃喃道:“漫漫仙途本就太過無趣,了無生氣地活了這樣多年歲,還不如再歸於輪回中去,至少有血有肉。”

司春擡起了手來,呆怔怔地對九知道:“閣下曉得麽,若無情愛,仙者的血都是冷的,因為當年天帝領著眾神自昆侖增城飛升時,突如其來的雪災將通天仙路阻去,幾乎所有的仙者都被封入冰中……”

九知的聲音聽不出什麽起伏,淡淡地接了句:“哦,是嗎?”

似是想起那時的事情,司春不禁打了個冷戰,她點點頭,也不管九知是否能看見,繼續講道:“也不知後來是為何,這場災劫又平白消弭,待眾人回過神來時,風雪已經停了,只是仙路本是通透瑩白的,卻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泛紅。後來據說,這是造化中為升天者一早便設下的劫數,若是不能渡過此劫,恐怕天界之上的萬萬神祗如今都還是昆侖城中的一尊冰雕而已。”

“這也很是稀罕,”九知笑了笑,但不知是為何,這笑在月下瞧起來格外虛幻,“既然是劫數,那為何又會莫名就安然渡過了呢?”

司春搖搖頭,咬著唇,吞吞吐吐了許久才說出口:“都說當年是天帝與天後以血澆灌,平息了天怒,才讓眾仙逃過一劫,但小仙當年留意過,渡劫後天後手上並未有過明顯的傷口,縱使是因已為仙身,但也不能愈合得這樣快,所以,小仙以為,當年眾仙的天劫……並非是天帝與天後所渡化的……”

風在瞬息間停了下來,萬物俱籟,悄靜得可怕,司春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,忙捂住了嘴:“小仙糊塗了,還請閣下不要見怪。”

九知的臉一半在樹影中,辨不分明她的神情,片刻後她才唔了一聲,將手擡起來掖在袖中,對司春道:“神女還是快些隨我離開此處,只怕再多待上一會兒,便要受到鏡靈的反噬了。”

司春說到底還是不想被鏡靈吸成神仙幹的,當年辛辛苦苦渡劫成仙,這樣多年的修為,說放棄就放棄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情,再加上九知話音才落便轉身向外走,司春咬了咬牙,也提起裙裾追上了她。

走出這幻境不算一件太難的事情,只需將幻境識破即可,未費多大力氣,幻虛琉璃鏡的鏡面上波光一動,一面雪白繡有團花的衣角從鏡中漫出,緊接著九知引著司春從鏡中走了出來。

她眉眼一轉,便瞧見了灰衣的神君早已袖手端坐在士衡身側,神色頓了頓,才提起笑意:“本說要往鏡中尋朝良君的,哪知朝良君在我之前便出來了,可見這鏡中的世界著實很大,才教我與朝良君未曾遇上。”

這番話說得饒有深意,朝良嘴角動了動:“若是有心,如論如何都會遇上。”

“朝良君這是在埋怨我不夠有心麽?”九知眨了眨眼,“幻虛琉璃鏡的兇險神君自然知曉,我冒著被鏡靈吞噬的危險趕進去尋神君,神君卻不領情,實在是讓人傷心。”

朝良嘴角動了動,任由她胡扯沒有出聲,倒是一旁的司春見著了士衡,雙目盈盈地,又落下淚來。

士衡哎呀一聲:“你這是做什麽?”他向來見不得美人落淚,更何況面前的美人是在此之前與自己有過那麽一段朦朦朧朧情愫的,這教他更不忍心,他看著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司春,撓了撓頭:“唉,別哭了,也別謝我,進去找你的是朝良,把你帶出來的是九知,我不過就是來替他們吶喊助威的,順帶觀賞觀賞魔界風光,於救你這一事上,沒出多少力,你還是要多多感謝朝良與九知的。”

他這樣一說,沒心又沒肺,司春哭得更厲害了。

九知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,覺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麽,這時候長離突然陰測測地開口,像是被忽視太久後有些忍無可忍:“天府神君尋到自己的執念了麽?”

輕蔑挑釁的語氣,九知側首看去,那面鏡子變作了手掌大小,被長離把玩在手中,他拿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鬢發,挑著眼角看向九知,似笑非笑地道:“小九兒,你又瞧見你的執念了嗎?”

氣氛霎時冷下來,士衡率先打破沈默,他撣了撣方才被坐得有些發皺的衣袍,對長離肅然道:“多謝魔君款待,就此別過,永不再回。”

說完便拉著司春要走,朝良看了九知一眼,九知嘴角抿了抿,對他低聲道:“你們先在外面等我,我有些事情要同他講。”

朝良腳步僵在那裏,長離囂張的視線落在他身上,他壓下心頭的不悅,對她點了點頭:“我等你。”

待室內僅剩下長離與九知時,長離的目光更加肆意,流連在她的唇瓣上,他嘴角勾了勾:“你還沒回答本座的話,你瞧見你的執念了麽?”

“心玉石不在鏡中,”九知對他的話置若罔聞,“在哪裏?”

“嗯?”長離不解地偏了偏頭,他的皮相實在是頂尖兒的好,帶著邪氣,放蕩又深情,眼一瞇,像將她看在了心間,他有些訝然,不知是假裝的還是當真如此,“什麽心玉石,本座不知,難道你不是來尋朝良的?”

九知深吸了一口氣,按捺下惱意:“我不想同魔君繞彎子,心玉石魔君拿著並沒有什麽大的用途,為何非要奪人所愛呢?”

長離慢悠悠地嗯了一聲,手背撐著下頜,噙笑道:“你跟了本座這樣多年了,尚不知道本座最大的喜好便是奪人所愛麽?”

九知被他這句話給噎住,還未緩過來,便又聽到他說道:“況且,心玉石乃十四聖物之一,破軍當年將自己的心臟一分為二,一半留於體內,一半化作了這心玉石,可納百川,可吞九州,若是有足夠的力量,這天地都能被它吞去歸為混沌。這樣好的東西,你說本座拿它有沒有用處?”

“若是那樣,魔君也會一道被歸為混沌的,”九知冷靜地說道,她神情異常地肯定,“魔君會甘心與旁人同歸於盡?”

依照她對長離的了解,他是寧願一敗塗地,都不會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性子,那樣大的犧牲他向來都是鄙夷的。她的話令長離一怔,玩味的笑容浮在唇角,長離大笑道:“你說得沒錯,你確然了解本座,本座是想讓天界的所有人來給破軍陪葬,但本座斷然不會與他們同歸於盡。若是同歸於盡,與他們一並歸入混沌之中,分不出你我他來,實在是令本座感到惡心。”

“再則,”他的語氣突然柔和下來,摒去了利刺與鋒芒,在昏昧的室內沈沈撥動心弦,“若是本座都不在了,誰還記得她呢?”

九知驀然緊盯著他:“你還記得她是什麽樣的?”

他低笑了聲,食指向她輕輕一勾,她便近在咫尺,她的眉間藏著霜雪,大約是經歷過刻骨的悲傷,才顯得深刻而決絕。耗盡心血雕琢出的美玉才最是驚艷,譬如她,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去摧毀,長離癡迷地擡起了手,拂過她的輪廓,她的呼吸被他捉在掌中,像是用力一握就能握碎她的魂魄,將她瀕死掙紮時的絕望看在眼裏。

長離慢慢俯首,將唇貼在她的耳畔,輕聲道:“本座當然記得,因為本座是這世上,唯一一個有資格記得她的人。”

那只覆在她面上的手突然被握住,她的手比他的小,卻比他的還要冷,都說魔是冷血的,其實並不盡然,只要心中有渴望,那麽血脈中的溫熱與搏動便永不會冷卻。

她快而狠地扼住了他的手腕,哢地一聲,便將沾滿她呼吸的手折斷,斷開的手無力地下垂,長離面上的神情痛苦並著愉悅,將他漂亮的皮相扭曲。疼痛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,他咧開了嘴角,笑道:“若有朝一日我大限將至,那我希望也是死在你的手上。”

九知神色冰冷地看著他,像一把出鞘的劍,眉眼裏盡是戾氣:“你再胡言亂語,我不介意現在就將你的頭擰斷。”

她的手卡在他的咽喉,稍稍用力,指尖就嵌入了他的皮肉中,她面無表情地道:“說吧,心玉石在哪裏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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